悠扬的放学铃声响起,和着学生们的喧闹、课桌椅子的摩擦声,一同传到了男孩的耳畔。他望向校门口,那里人群熙熙攘攘,凝结着家家户户的殷切期盼,然而男孩心中那高大如山的背影,又没有如约出现,身为法官的父亲又一次“欺骗”了他。
“反正习惯了,自己回去也一样。”男孩自言自语着,眼里渗着落寞,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呢?男孩早已经记不清,只知道父亲的工作太忙了,常常在早上拍着胸脯向他保证,今天一定按时接他放学,多陪陪儿子。然后直到月色洒满大地之时,他才会轻轻走进家门,用宽厚的手掌慢慢抚摸着男孩熟睡时的额头。
走出校门,其他同学和父母开心地聊着,“今天学习认不认真啊?”“爸,语文老师夸奖我来着”“你这孩子急什么,你妈早就做好饭了”热闹与温馨迎面化成一张大网,扑向恍惚中的男孩,不知为何,他忽地觉得有些胸闷。其实,男孩从来没有怨怼过经常“失踪”的父亲,只是不明白他的工作为什么总是那么忙?“法官”到底是做什么的?对于小学生的他而言,笔画不多,结构简单,却如同一块看不清望不穿的迷雾,每当一阵云烟飘来,父亲的身影便模糊不清了。男孩抬头,望了望天空,辽远的深蓝好似浅浅的海,零星飘浮着几片白色的泡沫。那是行云,在西边天际又逐渐晕染成黛红与淡黄交织的晚霞,日光歇息了,父亲却依然在工作;日光歇息了,总是照不到自己。
穿过悠长的小巷,男孩低着头,揣着满心的困惑和失落,走在这条回家的必经之路上。“小宇放学了,你爸爸今天又没去接你吗?”温暖慈祥的声音徐徐传来,那是同一单元的李奶奶,迈着蹒跚的步子,缓缓走到男孩身边,拍了拍他柔弱的肩膀,“你这孩子也确实不容易,你爸一天到晚不着家。”男孩攥了攥拳头,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:“骗子,大骗子。”老人没有听清,弯下腰偏过头来“嗯?小宇你说啥?”“我说,我爸就是个大骗子!”男孩突然提高声音,向老人“控诉”着。
老人笑了笑,摇了摇头,“小宇,你知道你爸干啥的不?”“法官啊,咋了?”“你知道你爸爸这些年为我们办了多少事吗?平日里,我们这群老头老太太有啥不懂的,天天找他帮忙打听。咱们社区的法律服务窗口,天天也都是你爸下班后义务接待的,整个社区的人,都打心底里感谢他。小宇啊,你爸爸可不是啥‘骗子’那是个真真切切的大好人啊!”男孩有点发懵,可能“伟大”,“奉献”一类的概念对于他而言还是有点抽象。这时,老人抬起手,向天边指去:“小宇你看看这日头,连犟驴一样的脾气的老刘头,提到你爸都天天说‘这人跟小太阳一样,干啥说啥都让人暖乎乎地’,这漂亮词啥的咱也不会说,但是郑法官这热乎劲,跟那乌云散了,阳光照在身上一样。”“你现在还小,这些事情还不咋懂,但孩子你记住,你要为你父亲骄傲和自豪。”说完,老人又拍了拍男孩的肩膀,向社区广场去了。
傍晚的风温柔地吹拂着街上的行人,到了下班的时间,十字路口熙熙攘攘,显出一种令人安心的喧嚣。男孩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父亲的职业——法官,不再是笔画架构而成的、冰冷冷的图形,而是一种无私地,坦荡地奉献自身的光芒,煌煌然照亮这城市中所有黑暗的角落,熠熠然给所有遭遇不公的人们,送去公平公正的温暖。即使天黑了,日光依旧在人心中温存;即使天黑了,父亲也从未忘过,去床前看看自己。
男孩忽地觉得背上的书包轻了许多,身体深处涌上一股清新爽快的劲头来……父亲身上仿佛一直遮蔽着的,令人感到闷热的、神秘的面纱脱落了,露出了本本真真的样貌。男孩此时很好奇,好奇到想要一瞬间探索出法律世界的万千奥秘,平时总是读书偷懒的他,此时也想翻一翻家中那些砖块一样的“大部头”了。
兴奋、雀跃、憧憬、期盼,怀揣着向上跃动的心跳,男孩飞快地穿过大街小巷,拐出一个路口,前方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,向他小跑过来。“儿子,爸今天又晚了,没赶上你准点放学。”中年男人右手挠了挠头,露出一丝赧然。此时,天已经将黑了,暗蓝色的天幕渗着些许冰冷,空中刮起的风也有了丝丝寒意。男孩摇了摇头,握住了那只宽厚的大手,足以融冰化雪的暖流,从掌心传到了小小的手心,再流溢到孩子的心里,似乎北方秋季的肃杀之气,都被春日般的日光驱赶掉了。男孩偏过头,稚嫩的脸上此时多了一丝坚定,“爸,长大以后,我想当法官!”男人愣了愣,随即露出欣慰的笑来,似乎这句话足以冲刷掉他一直以来的劳累与疲惫,他拍了拍男孩的后背,“不愧是我儿子,好样的,想当法官,以后你可要好好学习。”男孩用力点了点头。
街灯亮了,投下一大一小两个影子,城市中的千万盏灯火也随即燃起。名为“法理”的日光,在夜幕笼罩之下依旧穿行在大街小巷,照亮黑暗,涤净污浊,为这烟火人间、为这太平盛世,带来一份安宁与保障。